陸瀾揭開臉上的爛菜葉子，嗅了嗅沾了菜水的手，眉頭糾結在一塊：“我說這道具也太逼真了吧，這菜葉子估計都爛了一個星期……”

程導覺得這是工作人員態度認真的表現，這樣拍戲才會有逼真的效果。做演員，這點苦還是要吃的。

見他對這樣的抱怨不以為意，陸瀾也只能悶聲吃虧，在心裏默念一百遍演員的職業素養。

直到有一天，真的出了事。

又是一場被人欺負的戲。陸瀾被人推倒在碎玻璃渣上，手裏緩緩地往外滲血。她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，盯著自己的手。

程導：“小陸，這一幕拍完了，你怎麽還不起來？”

在工作人員攙扶她起來之前，她舉起了血淋淋的雙手，聲音冷靜得不像是自己的，“導演，地上是真玻璃。”

有人迅速脫下了衣服，裹住她往外汩汩冒血的手。來人長長的睫毛垂下，眼裏隱藏著擔憂。陸瀾看了他一眼，整個人直直地暈過去了。

她暈血。

醒來的時候，正在病房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徐老三嘲笑的臉：“喲，沒想到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滴女魔頭也有害怕滴東西啊，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怕……”

“信不信我晚上扔只老鼠到你被窩裏？”陸瀾輕輕地磨了磨牙齒。

徐老三認慫地退後一步，出去找美貌的小護士了。

邵金給她帶來了紅棗排骨湯，“這個補血。”白瓷碗放在床頭。

陸瀾舉起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兩只手，艱難地把碗托起，準備往嘴邊湊。邵金接過了碗，“我來幫你吧。”舀了一勺湯，“快點趁熱喝。”

這是陸瀾第一次被異性餵食物，感覺……說不出的別扭。但她還是張開了嘴，紅棗入口，甜蜜軟糯，幹凈地剔除了核。

他專註地看她吃下去，一勺接一勺地餵，感覺這是一個了不得的使命似的。漸漸她也適應，老臉沒那麽僵。一整碗餵完，邵金拿來紙巾給她擦拭嘴巴，動作輕柔，然後帶著東西出去了，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
在床上坐了一會，陸瀾才反應過來，她剛剛一直沒有蒙臉。

這張世人覺得醜陋無比的瓜子臉。

她的手部傷口比較深，程導來看她，讓她好好休息。這部戲本來資金就緊張，她這一傷，整個劇組停工，耽擱不起。

陸瀾狠一狠心，撕開繃帶，繼續拍戲。手上的傷口用化妝來掩飾，除非是手部的特寫鏡頭，否則很難發現。

劇組發生這樣的事情，程導很生氣，陸瀾不在的這半天裏，他發了很大的火，此後倒沒出什麽幺蛾子。

重新回到片場之後陸瀾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，該幹啥幹啥，程導對她有點愧疚，自己的地方發生這種惡性傷人事件，實在是不光彩。陸瀾無所謂地擺手，表示沒什麽。

現在這麽被人欺淩，全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。

陸瀾眸子清澈，看人的目光坦坦蕩蕩，倒是心裏有鬼的看人總不敢正眼看人。碎玻璃是誰放的，她心裏有數。上次她不小心撞到網紅男和女二在化妝間裏那啥，被發現了，她尷尬地退出來：“你們繼續你們繼續……”

他們估計是惱羞成怒吧。

晚飯後，演美艷女二的梅綾姍姍來遲，剛吃飽了一頓肥肉，嘴唇泛著一層油光，像是小賣部裏兩塊錢一根、刷滿了地溝油的烤腸。察覺到陸瀾的目光，她哼了一聲，“醜女，看什麽看。”

陸瀾扯下休息時遮上的面紗，露出蒙娜麗莎般的神秘微笑。

梅綾心裏有點發毛，“有什麽好笑的。”扭著大肥腰要走人，沒註意腳下的路，踩到了一張小凳子，摔得人仰馬翻。身體相對瘦弱的小助理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梅綾拉起來。

即使是“相對瘦弱”，這位小助理也有160斤。

看著一個小胖子扶著大胖子走遠，陸瀾收起面紗，哈哈一笑，心理素質這麽差，看來她以後註定做不了一線了。

陸瀾突然很樂呵。

盡管手上的傷還沒好，有點疼。

網紅男李二狗一只腳架在椅子上抽煙，網絡屏幕上呈現的幹凈氣質蕩然無存，看見梅綾來了，露出油膩膩的眼神，黏在她波濤洶湧的前胸上。他搬了一張超大的女演員專用椅，梅綾瞅了兩眼才傲嬌坐下，小助理有眼色地去幹其他事了。

“你是怎麽啦？”

“剛看見了那個醜女，太鬧心了。”梅綾撥弄著指甲，不滿地咕噥。

李二狗不屑地笑了：“就那個醜女嘛，完全不需要放在眼裏。就算她上次看見了我們又能怎樣，就算猜到玻璃的事和我們有關，她還能怎樣……”他的手爬上她贅肉橫生的腰，感受那綿柔的觸感。梅綾把他的手拍開，肉墊子似的，他沒感覺到疼，心裏癢癢的，但還是乖乖把手拿開了。

“我們明天在老地方，約嗎？”李二狗湊近了梅綾，吐出一口煙。

她略顯嬌羞地答應了。

李二狗輕蔑地想，還有什麽女人是他勾不到的。下到七八歲的小姑娘，上到七八十歲的老太太，沒有哪個不對他著迷。他要紅了是遲早的事。

半夜收工，李二狗站在戲棚子邊上抽完一支煙，旁邊有人走過來，腳步很輕，他在三秒鐘內判斷出不是美女，一點都不想回頭。然而來者目光如膠，看得他有些不自在，他撇了個輕浮的笑回頭。

“鬼啊！”

陸瀾把垂在額前的長發撥開，露出一張白白的尖臉，沒什麽肉，眼睛在黑暗裏發著幽幽的光，“哪裏有鬼呢？”她聲音陰森森。等她還想加把火再嚇一嚇，鼻尖聞到一股不太好的味道。

她嫌棄地走遠了，大男人竟然尿褲子了，真丟人。經過這次事後，李二狗看她的眼神都帶著驚嚇，陸瀾感覺效果還不錯。

徐老三呵欠連天地下樓，看到一個長頭發的瘦女人飄進來，嚇得魂都掉了，“鬼……”

陸瀾把帽子摘下，翻了個白眼，“大清早的，哪來的鬼？”這次又沒有刻意嚇人。

徐老三訕笑，“原來是你啊……好久不見。”

陸瀾前一天晚上拍了半夜戲，在賓館裏睡了幾個小時，早上回來，眼下有明顯的黑色眼圈。為了讓電影在賀歲檔上映，電影一直在趕進度，也就今天能放松下，下午又要趕回劇組。

去房間休息了一會，邵金敲門，“快去吃早餐。”

他好長時間都沒見到她了，這麽一看，感覺她又瘦了。他皺了皺眉頭。下樓，他只吃一個包子，其他的推給陸瀾。

陸瀾推回去，“我吃不下。”

徐老三說：“我來，我吃得下。”一直很安靜的徐老太發威，瞪了他一眼。

直到包子涼了，陸瀾都沒有動。

徐老三抹著嘴巴上的油，遺憾地嘆道：“早知道還是讓我吃了吧？多可惜。”邵金沒說話，徐老三無趣地上樓看“文藝片”。他今天休息，不用去上班。

邵金慢吞吞收拾餐桌。

下午陸瀾遮上臉出門，邵金扔了抹布，小跑過來，“你去哪兒？”

“當然是去劇組了。”陸瀾沒意識到她的語氣有點沖。

“拍戲辛苦嗎？”

“不辛苦。”

“不辛苦的話你怎麽把之前長的肉又瘦回去了？”

瘦了？

前幾天，劇組裏的化妝師小張也這麽說。當時，陸瀾睜開眼睛：“你也這麽覺得？”“這部分的妝還沒化好，別睜眼啊。”小張翹著蘭花指給她上妝，跟她絮叨：“每天給你化妝，我覺得現在膽子大了好多，一個人走夜路都不怕了。”

想當初半閉著眼睛給她化完妝，晚上回去還做了噩夢。

“呵呵，竟然敢走夜路，不怕被劫色？”

“噢，也對。我長得這麽好看，一個人出門真是太危險了。”換化妝筆的間隙，他捂嘴一笑，“長成你這樣的，別提有多安全了。”

陸瀾嘴角抽動。

“我說你啊，到底是不是女人？這麽瘦，估計體重只有我的一半吧。我跟你推薦一款增肥產品，可有效了，我一個月就長了足足8斤，你也試試啊，價格也不貴，也就3800……貴？我跟你說，只要有效果，能長幾斤肉，比什麽都值……”

“你這麽關心長肉，是不是男人？”

“我啊，”小張嬌羞一笑，“我內心住了一個女人，等我湊夠錢，就去做真正的女人。”

陸瀾：“……祝你夢想早日實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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